流浪是許多年輕人所嚮往的,卻只有數個像舒國治先生般坐言起行,把自己的生命時間灌注於漫無目的的走路中。走路,是人生出來第一件學會的動作,也是年老衰退時會流失的基本能力。正因為光陰似箭,人都不願把時間「浪費」於無所事事、虛度光陰的流浪之中。舒國治先生在《流浪的藝術》裏,把這些不願去流浪的人形容為「最不願放掉東西的人」,一語中的地指出人對時間物質的留戀。但是,能夠真正享受旅程的,更重要的是能夠放得下「我」。
人都是單純的動物,只會努力地用盡一切的能力去挽留自己認為重要的事物,卻殊不知同時也因此錯失了無數珍貴的機會。自作聰明的人類把自己所關注的都聚焦於細細的一點上,把自己的看法當成無懈可擊的天理,對世界的事物都形成了各種各樣的偏見。剛到達一個從未踏足過的國家,卻因為一本旅遊書便能搖身一變成為出色的導遊,評核著各個該去、不該去的景點。再大的國家,旅客的路線仍像同一部打印機印出來的版圖一樣,跟所有的旅行團行程一樣平凡無趣。旅遊被自己的想法限制著,也受到道聽途說的評論所影響,變得一點也不自由自在,就連享受的時間也要包袱著各方面的壓力。
這種群眾壓力盡顯於文章中所描述的現今城市,就是連簡簡單單的站立,也會被旁人批判的目光而嚇得繼續走動。來自你重視的人的壓力,更是有排山倒海的威力。當要跟同行的人去你本不想去的地方時,或許為了迎合朋友興高采烈的心情,你也裝出開心愉快的面孔來一起遊玩;或許你不是造作的人,把不滿的神情盡顯出來,好像在跟他們抗議一般,覺得他們沒有注重過你的感受。「我這樣的行為,到底會令身邊的人怎樣看我呢?」這個問題似乎成為了幫我們做選擇的主宰,旅途的意義也只是為了達到其他人的期望。以前不會買的東西,現在卻跟朋友們一起到處追隨著潮流;不是真的有信仰,卻跟著家人到各地的廟去上香拜神。最想去的主題樂園,則為了不被取笑而隻字也不敢提。自己在認識的人心目中的形象,控制著我們的一舉一動。
相反地,舒國治先生還未練得出的高層次流浪是一種脫離關係、不受旁人牽制的旅程。有些人也很我行我素,去旅行只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,不會被旁人的意見想法所動搖。目標能給人一種賦予生命的期盼,對將來充滿了熱誠。成功了,當然會滿足快樂,覺得旅途沒白費了、自己珍惜了寶貴的機會。緊隨著滿足感的,卻是一陣陣隱約的失落情緒,餘下的旅途更像吃剩的飯菜一樣沒意思。經過多次回想起達成的時刻後,回憶裏慢慢地滲透了不過如是的感覺。一把微弱卻又揮之不去的聲音,冷冷地對自己說:「你現在成功了,那又如何呢?」至於目標以外的旅途呢,早就被拋到腦後,忘記得一乾二淨。目標把人的視野縮小,只專注於終點上,對結果以外的過程和經歷失去了興趣,奪去了輕鬆的心情和面對未知的那份刺激。
《流浪的藝術》寫的流浪則是虛無飄渺、沒有目的地的旅程。不會計較所花的時間力氣,腦海裏亦不會浮現出疲勞這回事。走路由一種消耗體力的動作,變為值得珍惜的寶藏。「因能走,你就是天王老子。」這句話把作者為了能走路的驕傲盡現出來,慶幸自己有這看似微不足道的能力。作者就是連行李遺留了在已開走的火車上,還是會把專注全放到眼前不容錯失的景色上。要達到這種豁達豪放的境界,其實不單要放得下自己認為最重要的東西,更關鍵的是願意把自己也放下,以欣賞讚美的心態,投入千變萬化的世界裏。「放下自己」的意思,就是不為別人眼中的自己而擔憂,不限制自己所行的旅途,不被自己的心態想法影響了遊玩的時間。不是只會珍惜自己認為重要的事物,而是會為生活中的細節或遊玩時的無聊心存感恩。把注意力從自己的身上轉移到周遭的事物,再不會被自己所創造出來的井所困住。穿越高山低谷、走遍荒地高原、踏足城市裏的每一個角落,全然委身於這個世界之中,頓會發現旅遊是可以多麼的悠然自得。
放下在這浩瀚宇宙中如微塵般細小的自己,開始一段「無我」之旅。細讀舒國治先生在《流浪的藝術》裏分享的流浪心得,體驗一下他放蕩不羈的性情,為自己的生命旅途增添一道別具特色的光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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